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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·E·I·O·U·
“难道你想违反已经延续了三个世纪的传统吗?”约翰·埃格林顿用吹毛求疵的腔调问道,“至少她的亡灵已永远安息了。至少就文学来说,她还没出生之前就已去世。”
“她是在出生六十七年之后去世的,”斯蒂芥反驳说,“她看到他出世,以及离开人间。她接受了他第一次的拥抱。她生下了他的娃娃们。在他弥留之际,她曾把几枚便士放在他眼睑上,好让他瞑目。”
母亲临终卧在床上。蜡烛。用布单罩起来的镜子。把我生到这世上的人躺在那里,眼睑上放着青铜币,在寥寥几朵廉价的花儿下。饰以百合的光明……
我独自哭泣。
约翰·埃格林顿瞧着他那盏火苗纠缠在一起发出萤光的灯。
“世人相信莎士比亚做错了一件事,”他说,“并尽快她用最巧妙的办法脱了身。”
“那是胡扯!”斯蒂芬鲁莽地说,“天才是不会做错事的。他是明知故犯,那是认识之门。”
认识之门打开了,公谊会教徒——图书馆长走了进来,脚下的鞋轻轻地吱吱响着。他已歇顶,竖起耳朵,兢兢业业。
“很难想像,”约翰·埃格林顿卓有见识地说,“泼妇会是个有用的认识之门。苏格拉底从赞蒂贝身上又认识到了什么呢?”
“辩证法嘛,”斯蒂芬说,“还从他母亲那儿学会了怎样把思想带到人间。他从另一个老婆默尔托(名字是无所谓的!)——也就是说,‘好苏格拉底的灵魂的分身’——那儿学到了什么,任何男人或女人都永远不得而知。然而‘助产术’也罢,闺训也罢,都末能从新芬党的执政官与他们那杯毒芹下救他一命。”
“可是安·哈澈韦呢?”贝斯特先生像是心不在焉似地以安详的口吻说,“是啊,我们好像忘记了她,正如莎士比亚本人也把她遗忘了。”
他的视线从冥思着的那个人的胡子扫到吹毛求疵者的脑壳,宛若在提醒他们,和颜悦色地责备他们,然后又转向那尽管无辜却受到迫害的罗拉德派那粉红色的秃脑袋。
“他颇有点儿机智,”斯蒂芬说,“记忆力也不含糊。当他用口哨吹着《我撇下的姑娘》,朝罗马维尔吃力地走着的时候,他的行囊里就装有记忆。即便那场地震不曾记载下来,我们也应知道,该把蹲在窝里的可怜的小兔,猎犬的吠声,镂饰的缰绳,她那蓝色的窗户,放在他一生的哪个时期。《维纳斯与阿都尼》中所描绘的那番记忆,存在于伦敦每个荡妇的寝室里。悍妇凯瑟丽娜长得丑吗?霍坦西奥说她又年轻又漂亮。难道你以为《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》的作者,一个热情的香客,两眼竟长在脑后,单挑沃里克郡最丑的淫妇来跟自已睡觉吗?不错,他撇下了她,而获得了男人的世界。然而由男童所扮演的女角儿们是从一个男童眼中看到的女人们。她们的生活、思想、语言,都是男人所赋予的。难道他没选好吗?我觉得毋宁说他是被选的。倘若其他女人能够从心所欲,安自有她的办法。的的确确,她该受责难。是她这个二十六岁的甜姐儿对他进行引诱的。好比是美妙的开场白,灰眼女神伏在少年阿都尼身上,屈就取胜。这就是厚脸皮的斯特拉特福荡妇,她曾把比自己年轻的情人压翻在麦田里。”
轮到我?什么时候?
来吧!
“裸麦地,”贝斯特先生欣喜快活地说,并且欣喜地、快活地高举着他那本新书。
然后,他喃喃地吟诵起来;那头金发使大家赏心悦目。
裸麦地的田垄间,
俊俏乡男村女眠。
帕里斯,陶醉了的诱惑者。
身穿毛茸茸的家织布衣的高个子从阴影里站起来,掀开了他从合作社头来的怀表的盖子。
“看来我得到《家园报》去啦。”
去哪儿?到可开拓的土地上去。
“你要走了吗?”约翰·埃格林顿挑起眉毛问,“今儿晚上咱们在穆尔家见面,好吗?派珀要来哩。”
“派珀!”贝斯特先生尖声说,“派珀回来了吗?”
彼得·派珀噼噼啪啪地一点点挑选着啄食盐汁胡椒。
“这就难说了。这是星期四嘛,我们还有会呢,要是我能及时脱身的话……”
道森套房里那间通神学家们的瑜伽魔室。《揭去面纱的伊希斯》。我们曾试图把他们这本巴利语著作送进当铺。在暗褐色华盖的遮阴下,他盘腿坐在宝座上;在星界发挥机能的阿兹特克族的逻各斯,他们的超灵,大我。已够入门资格的虔诚的秘义信徒们环绕着他,等待着启示。路易斯·H·维克托里。T·考尔菲尔德·艾尔温。莲花净土的少女们不断地注视着他们。他们的松果体熠熠发光。他内心里充满了神,登上宝座。芭蕉树下的佛陀。吞入灵魂者,吞没者。他的幽魂,她的幽魂,成群的幽魂。他们呜呜哀号,被卷入漩涡,边旋转,边痛哭。
万物精髓之琐事,
肉牢经年女魂栖。
“他们说在文艺方面将有一桩惊人之举,”公谊会教徒一图书馆长友好而诚挚地说,“听说拉塞尔先生正在把我们年轻诗人的作品收成集子。大家都在翘首企盼着哪。”
他借那圆锥形的灯光热切地扫视着。在灯光映照下,三张脸发着亮。
看吧,并且记在脑子里。
斯蒂芬俯视着横挂在他膝头的那根梣木手杖柄上的宽檐平顶帽。我的盔和剑。用两根食指轻轻地摸一下。亚理斯多德的试验。一个还是两个?必然性就在于此。人只能是自己,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东西。所以,一顶帽子就是一顶帽子。
听着。
年轻的科拉姆和斯塔基。乔治·罗伯茨负责商务方面。朗沃思会在《快邮报》上把它大棒一通的。噢,他会吗?我喜欢科拉姆的《牲畜商》。对,我认为他具有那种古怪的东西——天才。你认为他真有天才吗?叶芝曾赞美过他这句诗:宛如一只埋在荒漠中的希腊瓶。是吗?我希望今天晚上你能够来。玛拉基·穆利根也要来的。穆尔托他把海恩斯带来。你听到过米切尔小姐讲的关于穆尔和马丁的笑话吗?她说,穆尔是马丁的浪荡儿。讲得真是巧妙,令人联想到堂吉诃德和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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