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闽南的五月像口大蒸锅,蝉鸣在荔枝树上煮得黏糊糊的。徐墨农摇着把破蒲扇,蹲在泉州港的石码头上,看六岁的陆惊鸿追着只花脚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小家伙裤腿卷得老高,露出左腰淡红色的胎记,在夕阳下泛着微光,像块浸了血水的羊脂玉。
"别追了,"徐墨农敲了敲杨公盘,"那蚊子沾了南洋降头的晦气,叮你一口能长三个毒疮。"惊鸿不听,扑上去却摔了个狗啃泥,手里多了枚贝壳,壳上刻着朵梅花——正是司徒家的族徽。
"哟,小祖宗,这是梅花易数的卦象贝壳。"徐墨农挑眉,接过贝壳对着光看,壳内侧果然刻着"临卦"爻辞,"司徒笑这老狐狸,算准咱们会来泉州?"惊鸿爬起来,裤裆上沾着海沙,咧嘴一笑:"爷爷,贝壳会发光!"
泉州港的暮色里,"司徒记远洋贸易行"的鎏金招牌亮起来,像块含在鳄鱼嘴里的金牙。徐墨农背着杨公盘,牵着惊鸿走进商行,扑面而来的茶香混着樟脑味,货架上摆满锡兰红茶、南洋香料,还有用黄缎子裹着的神秘木箱。
"徐先生大驾光临,蓬荜生辉。"司徒笑从二楼下来,一身月白纺绸长衫,手里转着枚羊脂玉扳指,"听说您带着个神童徒弟,今日一见,果然眉清目秀。"他目光落在惊鸿腰间的玉珏上,笑意更深了。
惊鸿躲在徐墨农身后,偷偷打量司徒笑。这人笑起来眼角有三道细纹,像梅花的三瓣花蕊,可左眼皮却微微抽搐,惊鸿记得爷爷说过,这叫"玄武眼跳,必有阴招"。
"司徒老板客气了,"徐墨农指了指货架上的木箱,"听说贵行有马六甲沉船的龙骨木?徐某想讨块边角料,给徒弟刻个罗盘。"司徒笑拍手示意伙计取来木箱,开盖瞬间,惊鸿闻到股腐木味混着咸腥味,木箱底部果然躺着几块黑沉沉的木头,木纹里嵌着珊瑚碎屑。
徐墨农刚要伸手触碰,惊鸿突然拽住他的袖子:"爷爷,木头里有星星!"司徒笑眼神一闪,徐墨农却哈哈大笑:"小孩子家乱讲,这是海底千年的阴沉木。。。。。。"话未说完,只见惊鸿从怀里掏出枚铜钱,丢进木箱里。铜钱滚过龙骨木,竟在某块木头上映出七道星芒,正是北斗七星的排列。
司徒笑的笑容凝固了,他袖中突然滑出枚梅花镖,指尖微动,镖尖刺破手指,血珠滴在木箱边缘。惊鸿眼尖,看见血珠竟顺着木纹汇成个"困"字,正是梅花易数中的"困卦",主阻滞、陷阱。
"好个梅花易断,"徐墨农退后半步,推开惊鸿,"司徒老板这是要留客?"话音未落,商行大门突然关闭,四周货架自动移位,形成个八卦阵形。惊鸿被卡在"艮位",面前的木箱里突然窜出条海蛇,鳞片上缠着红绳,正是南洋降头术里的"血咒蛇"。
"爷爷!"惊鸿尖叫着往后躲,却踩中块松动的木板。地板突然下陷,他掉进个暗格,里面堆满羊皮卷,每张卷子上都画着沉船坐标,其中一张赫然标着"珠江口龙气眼"。惊鸿认出那是陆家的禁地,怀中的玉珏突然发烫,羊皮卷竟自动卷起,露出背面的梅花印记。
上方传来徐墨农的咳嗽声:"司徒笑,你用梅花困龙阵困我,就不怕伤了自己的根基?"惊鸿摸着暗格里的墙壁,发现砖块上刻着六爻卦象,随手一推,竟触发了机关。头顶的地板裂开道缝,阳光照在海蛇头上,那蛇突然蜷缩成球,红绳寸寸断裂。
"破阵要找生门,"惊鸿想起爷爷教的口诀,抬头看八卦阵的方位,"艮位属土,生门在。。。。。。在巽!"他捡起铜钱往巽位扔去,正好砸中司徒笑手中的罗盘。杨公盘突然从徐墨农背上飞出,悬在半空旋转,镜面上二十八宿光芒大盛,竟将整个商行的风水局照得清清楚楚。
司徒笑脸色煞白,看着惊鸿从暗格里爬出来,手里攥着那卷标有珠江口的羊皮卷。惊鸿晃了晃卷子:"司徒爷爷,这个画错啦,龙气眼该在虎门水道,不是您标红叉的地方。"徐墨农差点笑出声:"小崽子,谁教你看风水图的?"
"墙上的卦象呀!"惊鸿指着暗格里的六爻砖,"巽卦变离卦,火生土,所以生门在东南方。"司徒笑盯着惊鸿,突然仰天大笑:"妙!妙!徐先生果然调教出个奇才。不过。。。。。。"他指尖再次滴血,在羊皮卷上画了朵梅花,"这张图,就当是小友的见面礼吧。"
商行大门缓缓打开,外面已是月上柳梢。徐墨农接过羊皮卷,发现背面用朱砂写着"小心水厄"四字。惊鸿打着哈欠,靠在他怀里数星星,突然指着东南方:"爷爷快看,那里有朵会动的梅花!"远处的海面上,一艘挂着司徒家旗号的商船正缓缓驶离,船帆上的梅花族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。
回到客栈,徐墨农铺开羊皮卷,用杨公盘仔细丈量。惊鸿趴在桌上,用木炭在纸上乱画,竟画出艘沉船的轮廓,船头正对着珠江口的虎门水道。徐墨农突然想起陆家的《皇极经世书》残卷,里面记载的龙气眼位置,竟与惊鸿的涂鸦分毫不差。
"你这孩子。。。。。。"徐墨农刚要说话,窗外突然传来暴雨声。闽南的天气说变就变,狂风卷着海浪拍打着海岸,惊鸿指着窗外惊呼:"爷爷,梅花!"只见暴雨中,司徒家的商船突然起火,船帆上的梅花族徽被火烤得扭曲变形,像只垂死挣扎的血蛙。
"不好,中了调虎离山计!"徐墨农抓起杨公盘冲出门,却见客栈老板慌慌张张跑来:"徐先生,您的房间进水了!"冲进房间,只见地板下渗出咸水,水中漂着枚梅花镖,正是司徒笑白天用过的。惊鸿弯腰捡起镖,突然发现镖尾刻着行小字:"铁蝎现世,必夺其髓。"
暴雨彻夜未停,徐墨农抱着惊鸿坐在高处,看着泉州港一片汪洋。惊鸿在他怀里半梦半醒,嘴里嘟囔着:"梅花。。。。。。船。。。。。。星星。。。。。。"徐墨农摸着他掌心的血珠,想起司徒笑临走时的眼神——那不是杀意,而是惊讶与忌惮,仿佛看到了本该死去的人重现人间。
"爷爷,"惊鸿突然睁眼,"司徒爷爷为什么要帮我们?"徐墨农叹了口气:"他不是帮我们,是在试探。试探你是不是陆家那个本该夭折的长孙,试探你手里的玉珏,是不是能唤醒珠江龙气的钥匙。"
天边泛起鱼肚白,暴雨渐歇。惊鸿看着远处的海平面,那里浮着块烧焦的船板,上面的梅花族徽已被烧去半边,露出底下刻着的另一个符号——竟是陆家的惊鸿图腾。徐墨农瞳孔骤缩,突然想起墓室里陆家先祖的手记:"七煞临世,乾坤逆转。"难道司徒笑,竟也是陆家那场阴谋的参与者?
怀里的惊鸿突然打了个寒颤,掌心血珠与玉珏同时发热,在晨光中映出珠江口的景象。那里有艘黑色的船,船上站着个身着墨绿唐装的身影,腰间挂着半块带血的盘扣——正是消失多年的三叔公陆明远。而他手中,正握着那只本该在陆家密室的伏藏铁蝎。
"看来,咱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。"徐墨农轻声说,低头看着惊鸿懵懂的脸,不知该庆幸这孩子天赋异禀,还是该叹息他注定要卷入这波谲云诡的家族纷争。远处的海面上,一轮红日喷薄而出,惊鸿的影子被拉得老长,竟像极了墓室壁画里那个手握罗盘的童子。
客栈的屋檐下,一滴雨水落下,砸在杨公盘上,镜面上突然浮现出一行水汽凝成的字:"梅花易断,惊鸿难惊,八面来风,皆为局中。"徐墨农伸手去擦,字迹却已消失不见。惊鸿指着太阳笑起来,小胖手上的金箔碎突然反光,在地面拼出个模糊的"陆"字。
风又起了,带着闽南特有的咸腥味,吹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。徐墨农背着杨公盘,牵着惊鸿走向晨光,身后的泉州港在暴雨后显得格外清新,可他知道,这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安宁。而这个叫惊鸿的孩子,终将在这天地间的龙脉纷争中,惊破所有的迷局,也惊起属于自己的波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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