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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顾不得用手抚摸脚指,极快的去挡住她。“哪里跑!”象一座罪恶的十字架,他的双手左右平伸挡住了门,他的洋服上全是摺皱,领带歪在一边。他的脸由红而白,小眼睛狠狠的放出毒光。“给了我戒指,就得让我×!”他喘息着说出实话。
她往后退,抓到剪刀,心中安定了些。不,她不能刺杀了他,她的责任是敷衍他,套他的话。当她在他的手中的时候,她没法子不抵抗。她本能的要保卫自己,保卫那比身体更重要的,那比历史还久远的,一点什么近乎神秘的东西。现在,剪刀在手,她把那点顾虑减轻,而把注意全移到石队长的嘱咐上来。她既要保卫自己,象任何一个女性所必为的;同时,她也要敢于战斗,象一切在抗战中英勇的女性那样勇敢。她不大会作这些,但是她必须去作;私人的,文城的,全国的,仇恨,逼迫她必须去作。她把气壮起来。
“不用挡着门,我不跑!”她随便的用手理了理头发。“跑?你敢喊一声,我就枪毙了你!”他垂下手来,摸了摸身上的枪。他确是急了,象一条发了性的野牛那样着急。这时候,梦莲在他眼中只是一块泄兽欲的肉,得不到这块肉,他就打死它。
“我不会喊叫!”梦莲轻蔑的一笑。“我给了你我的戒指,还能反悔吗?你想想!”
“你想想”这三个字,在这种时节说出来,有多么不合适;可是,唯其极不合适,仿佛才有些特别的,想不到的作用。他开始思索。
“你要我!”他楞了一会儿才这样说。
梦莲并不愿和他多费话,可是唯有费话才能教他的野性慢慢的减退。“谁要你?我要你干吗?”
这些没用,无聊的话果然教他心中痛快了点;他的智力只能欣赏这种没用无聊的驳辩。
他笑了。
他凑近来一点。不是强迫,而是央求:“给我!”他等了一会儿。见她不语,他找补上:“你要什么,我给你什么!你知道吗?新近来的东洋官答应了我,教我作会长。以前的东洋官们要礼物,不要钱;新近来的这位要钱,也要礼物。我已经送过去这个!”他得意的伸出三个手指,颇象童子军行礼似的。
“三万?”梦莲故意的摆出笑脸。
他得意的点了点头。“反正你爸爸也老了,这不算我顶他。他退下来,我上去;我是会长,你是会长太太!你要太阳,我都可以给你掰下一块来!好不好?好不好?给我!给我!”他又慢慢的往前凑。“你已经是我的人了。何必呢,早晚不是一样?”
梦莲不敢假作媚态,那适足以引逗他的火。同时,她也不敢太强硬,惹翻了他。她只摇了摇头。然后,她把眼钉在他的脸上,教他知道她一点也不怕他。“等一等!婚姻大事,哪能这么潦草?我问你,这些日子,城外是不是打仗呢?”“打呢!关你什么事?”
“打的怎样?”
“我不大知道!”
“你还会不知道?”
“东洋官不说打仗的事。”
“呕!你一点也不知道?”
“嗯,知道一点。大概中国兵打了两个胜仗,都退了!”“都退了?”梦莲的心沉落下去。她想:假若国军撤退,石队长就也必不久离开文城;一山的仇怎么报呢?假若不能报仇,她何苦忍辱受耻的和二狗敷衍呢?她想立刻用手中的剪刀!
当她这样横心的时候,她的泪反倒无可遏止的流下来,她想起来一切。一山与她,都这么年轻,可是一山已经死去,她也得结束她的性命!她不怕死;因为死,在敌人的魔掌下,已是家常便饭。她只是觉到一种孤寂——到死的时候,还没有一个亲人安慰她几句。不错,死后也许能和一山在一处。可是两个魂是否还有青春所应有的愉快呢?
偷偷的把剪刀藏在背后,她看着二狗往前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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