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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零 雪山（第1页）

陆冰瞧见这玉钗，便皱眉道：“咦，这个钗子看来好熟悉。外边那个是谁？他怎么叫你表妹？”。闵青敷衍道：“他叫错了”，憨坐一旁发神。陆冰浑似梦游，将玉钗从柱上拔出，又缓缓拾起地上的零碎，喃喃道：“这是我的东西啊，采乔给我的，谁把它打坏了？”。闵青破涕为笑，一把夺了过来。陆冰道：“你要，那就给你”。

再过三日，陆冰终日已躺卧不起，双眼倒是整得算大，却偶尔喃喃自语，也是胡话参半。这夜又过一城，闵青问：“这是到哪里了？”。红霞道：“今早岸上问过前路，这地方当是宜宾”。陆冰一听，双目发亮，翻身就起，一骨碌滚到地上，道：“这是我家啊”。闵青急忙将他扶上陋榻，道：“嗯，我知道”。陆冰道：“我回来得太晚了，爹娘哥哥在大槐树下等我呢”。闵青道：“嗯，他们说不用着急，咱们先赶路”。

待到天明，闵青道：“水路曲折太慢，他这样儿拖不得了，顾不上颠簸与否了”，便弃了小舟，买了车马一路不停往西赶。颠了三日，这天上了一个陡坡，眼前竖起一堵白墙，正是大雪山了。闵青大喜，附在陆冰耳边道：“你撑着些，快找到神医了”。陆冰只是唔唔作答，眼睛半睁半闭。再行数里，车马被山势阻隔，已不能同行。闵青找到一户人家，问了八步乡所在，那妇人道：“总还得二百来里呢”。闵青松了口气，又问：“那地方是不是有个姓怀的神医？”。那妇人道：“你问我两个儿子，他们走得远，听得多”。

她两个儿子也直摇头：“八步乡么，医生倒是有几个，姓怀的却没有”。闵青听得心里一凉，想道：“徐叔说他是八年前在八步乡找到他的，如今或许迁走了，或许死了，谁说得准？回想这遭求医，本是前路茫茫，如今到这个份儿上，只得尽力而为罢了”。便重金雇了这两个壮年，做了担架，将陆冰抬入雪山里。

赶得半日路，日头西沉，天上下起一阵雪籽。那哥子便搭帐篷生火，弟弟去拾柴，不大会跑了回来，浑身上下只剩几件贴身衣物，冻得发抖直哆嗦。他哥哥叫道：“咦，你棉衣呢？”。那弟弟道：“你不知道！这山上光秃秃的没柴火，我走得远些，遇到一个高个子，他只穿着单衣，见了我不由分说，便将我衣服扒了，给他自己穿上了。他妈的，他倒是暖和了，我差点没冻死！”。那哥哥瞪眼道：“你柴刀在手一身膘，便容别人将你衣服扒了？你个怂货！”。弟弟道：“我砍了他几刀，他躲了，把我揪过去，就给我剥了，他妈的，跟拔鸡毛似的”。那哥哥怒道：“你等着，老子去收拾他来着”。

闵青正听得暗暗好笑，突然一楞，便道：“等着！我问你，那人长得什么模样？”。那弟弟道：“个子比我大哥还要高出个头来，精瘦精瘦的，力气很大”。闵青吃了一惊，道：“你们别去送命，我去看看”。便从行囊里拿出剑来，两兄弟面面相觑。闵青顺着那弟弟所指的方向，绕山腰近二里之遥，便见远处一个人影踏雪而来。她急忙俯身坡上，细辨那人，正是裘羽，不偏不倚，正往安营处走去。

闵青想：他对我倒是一往情深，可前些天船上一别两宽，不是很好么，偏又要撵来，真是画蛇添足。她暗暗着急，拾起一枚石子掷去，同时身形展动，往东面山上遁去。裘羽听得石子响动，抬头一望，狂喜便叫：“表妹！表妹！”，狂追而上。

闵青脚力虽好，奈何此地天寒山高，不过数里之后，已喘息不已，裘羽内功深厚得多，身轻如燕，紧随其后，片刻间相隔不过数丈，叫道：“表妹，你为什么要躲着我？”。闵青见甩脱不得，无奈回头便道：“表哥！你到底要如何呢？”。裘羽见她回首说话，面色大喜，说道：“表妹，这话该我问你。姑母说什么你看破红尘，出家去了，可是真的？你好好一副相貌，如何假扮得这么丑陋？你们家到底藏着什么事我不知道的？”。闵青道：“如何不是真的？我觉得俗世无趣，便出家了。这有什么稀奇？”。裘羽连连摇头道：“怎么无趣？你出生富贵之家，生得绝世容貌。你嫁来我家里，富贵荣华享用不尽。我事事依你顺你，打也由你，骂也由你。你要什么，只要开口，我自为你取来，便如你的奴仆一般挨你使唤，就像我一直为你做的那样”，一边说，一边流下泪来，道：“表妹，你知我是心高气傲一个人，何时对人说过这般卑下话来？你一向对我不冷也不热，我好些次也想冷冰冰地对你，把你忘了，可我一见到你，什么硬心肠都软了”。

闵青叹了一口，冥思片刻，突决然道：“表哥，你很好，可我不喜欢你”。裘羽突生恼怒道：“那你喜欢谁？”。闵青道：“没谁，你别管啦。我得走了，你别跟着我！”。裘羽大怒道：“是哪个野男人？你给我说清楚！”，往前便抓。闵青闪身躲过，恼道：“便有，也不告诉你！”。裘羽双目血红，往前又扑，闵青道：“你再胡搅蛮缠，我不客气啦！”，嗖地拔剑出来。裘羽狂笑道：“我纵使一双肉掌，你岂胜得过我？”，右掌往前便抓。

闵青见他身上无剑也无行囊，一身风尘仆仆，分明当初在岸边一别之后，连家也未归便一路追了来，不禁心头一软，只缓缓横剑割去，裘羽不退反进，去擒她手腕。闵青未料他如此冒进，急忙缩剑，怕他近身擒拿之术，便连退三步，不和他近身相搏，用长剑封住外圈。二人往返十数合，闵青渐渐吃力，裘羽虽然赤手空拳，却占了上风。